杨自立
“一个人不怕短命而死,只怕死得不是时候,不是地方。中国人很重视死,有重于泰山,有轻于鸿毛。为了个人升官发财而活,那是苟且偷生的活,也可以叫做虽生犹死,真比鸿毛还轻。一个人能为了最多数中国民众的利益,为了勤劳大众的利益而死,这是虽死犹生,比泰山还重。人只有一生一死,要生得有意义,要死得有价值。”邓中夏在狱中留下遗言,用富有哲理的话语坦露人生信条和价值取向。他为实现民族独立、国家富强,为争取最多数中国民众的利益而死,他的死重于泰山。
“罢工工人心目中的灯塔”
邓中夏,字仲澥,又名邓康,1894年生于湖南省宜章县,曾任中共第二届、五届中央委员,第三届、六届中央候补委员,中央临时政治局候补委员。他接受过多年传统文化教育,文史学问扎实。就读北京大学期间,他的思想发生转变。“五四运动”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广泛传播,也深深影响到邓中夏。1920年10月,他参加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,开始投身革命。同年,他组织平民教育讲演团前往长辛店,看见灾民“那种憔悴枯黄的面色,千孔百结的衣服触在我的眼内,我的心就感着不快,表出一种痛苦的同情,不知在车上的那一种谈笑快乐心,和画画的兴趣,飞跑往那里去了,光觉得心中难受,好比我也在饥饿困苦中”。邓中夏认为,改善工人生活,首要是提高工人文化素养,从而激发其革命觉悟。为此,他创办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,教授工人及其子弟知识,并使工人认识到,他们创造的东西最多,生活却最苦、最穷,这是世界上最不公平、最不合理的事。1921年5月,邓中夏指导长辛店工人建立工人俱乐部(即工会)。该俱乐部是北方铁路工会组织的雏形。后来,邓中夏利用在长辛店的经验,指导了天津、唐山等地铁路工人的组织和斗争,奠定了北方职工运动的基础。
邓中夏被誉为“罢工工人心目中的灯塔”。在长辛店,他与工人同吃同住,同工人交朋友;在上海工人大罢工期间,他与工人一起罢工集会,行走在斗争第一线;在香港海员大罢工期间,他身先士卒,时刻保持同罢工工人的亲密联系。1922年,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进入紧要关头时,邓中夏咬破手指,在一块白布上写下血书,“亲爱的同志们:你们一定要坚决同英帝国主义及其走狗斗争到底,争取罢工的胜利”,鼓舞了工人们的斗志和信心。在同工人交往过程中,邓中夏认识到工人群体蕴含强大力量,他们受“三座大山”压迫,革命意志最坚决;他们分布集中,便于组织、形成强大战斗力;他们与农民有天然联系,便于与农民结成联盟。尽管工人数量占全国人口比重较低,邓中夏仍认为,“工人在社会上所占的地位,实在比任何群众尤为重要”。
推动工农联合的倡议者
邓中夏是工农联合的倡议者。经历数次工人运动实践,邓中夏深刻认识到,“工人阶级要想得到解放,更非联合农民共同奋斗不可”。他分析经济基础和社会结构,认识到中国经济基础仍差不多完全是农业,“新式工业不过在几个通商口岸与铁路矿山及其附近有些罢了。农民至少占全国人口三分之二以上,中国不革命则已,欲革命我们不教育、煽动、领导这占人口大多数之农民积极地参加,哪有希望”。当时,党内一些人轻视农民革命,邓中夏则讲,“中国农民在这样军阀征徭,外资榨取,兵匪扰乱,天灾流行,痞绅鱼肉种种恶劣环境的当中,生活的困苦,家庭的流离,何时何地不是逼迫他们走上革命的道路”,断定农民是工人天然的同盟军。
邓中夏要求各级党、团组织分出精力,开展农民运动。他讲究运动策略,注重争取实际利益,他认为,“群众如果没有经济的利益作中心,要他们团结与组织,比在石田上播种要他生长出嘉苗良穗尤为难能”。因此,他主张让农民通过运动解决生活实际问题。邓中夏提出,调动农民革命积极性的关键,在于组织农会。他主张在农会中设立与农民休戚相关的机构,使农民意识到农会为自己谋利,增强参与农会的热情。针对农民私有观念深的实际情况,邓中夏强调口号和行动不能“左倾”,不宜使用“共产革命”等口号,而要使用农民能接受的诸如“限田”“限租”“推翻贪官劣绅”“打倒军阀”“抵制洋货”“实现国民革命”等口号。在行动方面,他主张要求减租和改良待遇,要求普遍选举、组织民团、集会自由等。
强调团的政策须与党保持绝对一致
毛泽东同志曾指出,“青年是整个社会力量中的一部分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”。邓中夏也很重视青年力量,是青年工作的热心者。他参加并组织多个进步青年团体,领导数次青年革命运动,常年在青年政治团体工作。1920年11月,他加入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。次年12月,根据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临时中央局要求,建立社会主义青年团北京地方执行委员会。1923年8月,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南京召开,邓中夏被选举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和临时中央局委员长,主持团中央工作。他强调,团的政策须与党保持绝对一致。
邓中夏指出,青年责任重大、使命光荣,他向广大青年发出号召——“成群结队的,到民众间去,完成我们重要的光荣的使命”。邓中夏认为,文学应当为革命服务,“须多做能表现民族伟大精神的作品”,“儆醒已死的人心,抬高民族的地位,鼓励人民奋斗,使人民有为国效死的精神”;“须多做描写社会实际生活的作品”,“彻底露骨地将黑暗地狱尽情披露,引起人们的不安,暗示人们的希望”。他希望青年像屠格涅夫、托尔斯泰、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,离开“艺术之宫”,到民众间去,创造民众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,启发民众斗争意识,激励民众革命热情。
用生命维护党章尊严
百年来,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取得一个又一个辉煌成就,原因在于坚持马克思主义,坚持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、时代化。邓中夏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作出突出贡献,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家。他曾就中国革命的一系列基本问题分别阐述。他认为,“除打倒军阀,推翻帝国主义的统治以外,也应该对与其有密切关系的买办阶级实行革命”。他对各社会阶层作了具体分析,指出工人、农民、兵士是革命的动力,而小资产阶级虽有革命要求和倾向,惟势力不集中,只能作为革命的助手。
1923年,“二七惨案”后,陈独秀对工人运动的态度日趋消极。他认为,工人阶级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很幼稚,资产阶级力量比农民集中,比工人雄厚。因此,国民革命应以资产阶级为主体。他甚至提出“中国国民党应该是国民革命之中心势力,更应该立在国民革命之领袖地位”的错误观点。邓中夏发表《我们的力量》,驳斥这种说法。他强调,“中国将来的社会革命的领袖固是无产阶级,就是目前的国民革命的领袖亦是无产阶级”。同时,他也不认同“天然领导论”“政权不是从天外飞到我们工人手中的,是要我们从实际政治斗争中去一点一滴的以至于全部的取得”。邓中夏认为,领导权的问题实质是哪个阶级能够领导中间阶级,取得中间阶级群众的问题。他强调,工人阶级要以适当的口号和政策,联合国内一切革命势力,建立广泛的革命统一战线,实现工农商学大联合。关于革命道路,邓中夏既不同意混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界限,抹杀两者区别,毕其功于一役;也不认同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之间隔着“万里长城”,民主革命只能由资产阶级领导,先建立资产阶级政权,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,再向社会主义转变。他主张建立工人、农民、小资产阶级联合的民主主义的专政,在无产阶级领导下,向社会主义发展。
因为当时党仍处于幼年阶段,革命经验不足,所以邓中夏对某些问题的分析尚不完备,一些表述较为粗糙。但是,其革命理论一定程度上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,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的产生、丰富和完善作出重要的历史贡献。
“就是把邓中夏的骨头烧成灰,邓中夏还是共产党员!”1931年1月,邓中夏在六届四中全会上被错误撤销了一切职务。尽管蒙冤受屈,他没有自暴自弃,更没有接受敌人拉拢。1932年秋,邓中夏开始担任全国赤色互济总会主任兼党团书记,从事我党地下工作。1933年5月,他遭法租界巡捕逮捕,旋因叛徒出卖,真实身份暴露。国民党中央党部收买法租界巡捕房,将邓中夏引渡解往南京。在狱中,敌人把他安排在“优待室”,并派曾与其共事的叛徒余飞等人做说客,拿他两年来遭遇的不公经历做文章,劝他改弦易辙,被邓中夏严词拒绝。眼见他不为所动,敌人恼羞成怒,疯狂折磨邓中夏,并蓄谋将其杀害。9月19日,邓中夏向党中央写信表示:“同志们,我快要到雨花台去了,你们继续努力奋斗吧!最后胜利终究是属于我们的。”两日后,在雨花台刑场上,邓中夏高呼着“打倒国民党反动派”“中国共产党万岁”等口号慷慨就义,年仅39岁。
邓中夏是工人运动的领导者、工农联合的倡议者、青年工作的热心者。他对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一系列基本问题,如革命对象及动力、革命领导权、革命道路等都提出独到见解,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家,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的产生作出重要的历史贡献。斯人已逝,浩气长存。
来源:中国档案报